冬天的时候,山里下起了大雪,世界银装素裹。窗外冷得很,冰雪粒子撞着窗户,来势汹汹。我窝在房间里被禁足了,母亲怕我在外面踩一滩雪水和泥泞回家,弄脏她好不容易打扫干净的房间。
冬天的主角是母亲,并不是我。
虽然我在冬天穿上了新衣服,被母亲充满厚茧却温润灵巧的手扎起了漂亮的辫子,衣兜里揣着橘子,嘴里含着糖果,手里还拽着父亲从远方新买来的玩偶兔子的耳朵。
母亲命令我在房间里乖乖坐着,一动也不能动。她说,乖孩子会认真听妈妈的话,不会在冬天瞎闹腾。雪光从窗户外面透进房间,炉子里的柴火烧得旺盛,火光把我的脸颊照得通红。对于大孩子来说,冬天拥坐在炉火旁是一件极具诱惑力的事情,但那时我还小。
我扯着兔子耳朵,跳下椅子,跟在母亲屁股后头,企图溜进厨房。厨房里烟雾缭绕,母亲带着白色袖套,站在土灶旁边。她的脸被笼罩在白色雾气里头,朦朦胧胧能看见她温柔的眼睛。
厨房是个神秘地方,自从我更小的时候被一碗煮沸的汤顺着肩膀泼下去后,母亲边坚决不肯让我再踏进厨房半步。我不是厨房的克星,我是她的克星,一看见我,她连切菜的刀都拿不动,生怕伤我半点。
所以,我得悄悄溜进去,不让她看见。等我悄悄推开半掩的木门,一只脚刚刚踏进去,嘴角得意的笑容还没来得及完全亮出来,阻挡我冒险的坏人出现了———父亲从我身后抓住了我的领子。
“厨房不是小孩子能进的地方,乖,一边玩儿去。”父亲的大手摸乱了我的漂亮小辫子,也阻挡了我的去路。我的嘴角垮下来,抬头看他一眼,眼泪几乎要掉下来,我多么委屈。所以说,冬天的主角是我母亲,她的厨房,我是碰不得的!
我狠狠地瞪了一眼父亲,把粉红兔子抱在怀里,气冲冲跑进火炉房里。我本来是想跑出房间,但往窗户外一瞟,那气势汹汹的风雪会拐走小孩子的。
我又坐回了房间力的椅子上,乖乖地和那只兔子作伴,嘴里的糖果融化了。厨房的香味从偏厅飘来,引诱人。我忙捂住鼻子和眼睛,我还在和那群大人生气呢,不能上他们的当。
浓郁的香味离我又近一步,我听见了母亲的脚步声。母亲的脚步总是轻的,不急不缓,透露出小个子女人的温柔来。我咽了咽口水,不甘心地从指缝间露出一只眼睛。
母亲盘着头发,系着围裙,笑着。她弯下腰,把手中的白色磁盘端在我眼前。那是清甜的香味,一点点随着白气窜上鼻尖,甜丝丝的,惹人食欲大开。小孩子从来不记仇,我的手垂下去,仰起头傻兮兮地大笑。母亲从食物中捏了一点点放我嘴里,弹弹我的额头,把盘子送往我怀里。
“今天没进厨房闹,奖励乖小孩。”她笑。我把磁盘箍得紧紧的,附和着点头。对,我是个乖小孩。
泡粑是冬天常见的奖励,那种纯白色的,或者是为了哄我开心,用食用色素点缀上星星点点好看的花纹的食物。从小到大,我都知道母亲的手有魔法,她将糯米捣碎,倒上山泉水搅糊,最后放进锅里。等打开锅盖,白色雾气蒸腾而上,母亲的魔法有了效果。一个个又圆又胖的泡粑乖乖待在白雾里,它的气味顺着雾气跑出来,把冬天都染得甜腻腻的。
我在冬天等待过年,冬天的等待有自己的味道,那味道是甜的、清甜,能让小孩子笑得见牙不见眼。